20
楼冠宁嘴角抽搐,勉强坚持着自己把这段故事听完。叶秋嘴中所说已是一个最接近现实的完整版,几乎跟他爸妈知道的要相差不离,楼冠宁双眼发直,手指有些颤抖,待他说完好久,竟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。
两人出去胡乱吃了点东西,沉默回家,一贯喜欢东拉西扯的反倒成了闷葫芦,楼冠宁一脸心事重重,动作却仍是温柔不减,没人的地方,他自然而然伸出手,牵住了叶秋。
无声的信赖。
叶秋那片刻的分神里填满了不知所措,他会选择在此时此刻向他摊牌,完全没有包含什么情侣之间的无话不谈。说来说去,他还是在一步一步为叶修能够顺利的登场作好各种完美的铺垫,他的预料中有楼冠宁的愤怒,当然也不是没考虑过动手,他微乎其微的幻想着或许是平和的解决,但再怎么的平和,都不像现在。
楼冠宁一言不发,却紧紧拉着自己。
叶秋忽然感到一丝害怕。
那种信赖过头的负担沉重的压上了他的肩膀。
楼冠宁所有的表现,宽容,接受,都隐隐提醒着他什么,叶秋不想去承认,越是接近答案,越惶恐不安,他不自觉的想要抽离自己,越是瑟缩,越是被牢牢的钳制。
这天晚上两人没再做爱,楼冠宁将叶秋环在怀里,睡的还挺安稳,叶秋自己居然为了说出口的秘密而彻夜不眠。
哪里不对。
叶秋在临近凌晨时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一会儿。
不出意料,他作了噩梦。
梦里只有鲜明的过往,楼冠宁不知,父母不知,这个世上,只有叶秋和叶修,会守着的秘密。
天最黑的时候,他终于还是没有撑住,眼皮上下打架。
叶修就是趁这个时候,取了他打好的包,一声不响出了家门。小点被他用一颗网球就蒙混了过去。他迈到马路上,停下脚,回头再看看这座住了十几年的房子,而叶秋也醒了过来,趴着窗户不敢出声。
两人隔着夜幕,明明伸手不见五指,却偏偏知道,你在那里。
叶秋脸上眼泪哗的一声就滚了下来,他抬起手捂住嘴,防止喉咙里嘶吼的声音把其他人吵醒。
叶修却低下头,原地踢了踢,就头也没回的隐没在黑暗中。
一别多年,再没联系。
叶秋接到自己亲哥哥的电话,已是两年之后。
深夜,万籁俱寂,公用电话的号码,同自己一般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压抑着不明的情绪。
叶秋几乎是动用了当时自己所有的办法和资源,才在没有惊动家人的情况下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到了杭州某家医院。
叶修疲惫的靠着手术室门前的椅子,地上的杯子里,捻满了抽光的烟蒂。
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?
叶秋回想无数遍,都不知道要用哪些词语来形容。
痛苦?
绝望?
伤心?
期待?
想念?
叶秋第二天为苏沐秋办的手续,买下了南山的一块墓地。
叶修自两人见面,便未说过一句话,只是默默看着他忙来忙去,仿佛这事本是他挑起。
叶秋呆了两天,不得不赶回去作叶修和作自己,他匆匆忙忙,也胆战心惊。他不知叶修在想什么,十九年来,这一胎同体的哥哥终于陌生到除了面容长相,不再跟他有任何共鸣。
他硬着头皮,将那夜捂着嘴没有喊出来的话说清。
“哥。对不起。”
叶修看了他一眼。伸出手,想要摸还是想要打?叶秋没闹明白,他觉得叶修自己也没闹明白。
“我要走了哥。”
叶修点头,转身走了,苏沐橙还在家里,情绪不好,需要人照顾。
这次见面太过神奇,然而拜此次所赐。叶秋竟忽然从自己的魔魇中逃了出来。
他换了个人一般,不再畏畏缩缩,藏头露尾的掩埋好自己和他哥。他作起了一个张扬的叶公子,甚至公开跟家里人叫板,想要揽手将他哥全权包揽过去。
第二次见面,叶修还是叼着烟,面上呈现熬夜的青暗。叶秋却风度翩翩。
——这是我准备好的资料。你看看哪些比较好,入学手续都需要在六月份的时候办妥,早点把意向告诉我就可以了。
苏沐秋走后不久,叶修加入了嘉世俱乐部,正式脱离无业人员的困窘,有宿舍住,有食堂吃,不再颠沛流离,他动起了苏沐橙的脑筋,叶秋便如他肚里的蛔虫一样,把出国留学的手续一应俱全送到他的手边。
叶修接过扫了几眼,微眯起眼睛打量自己的弟弟。
——谢谢。
——哥。
叶秋淡淡的笑了。
——我放弃了。
叶修不易察觉的一震,手上的烟灰抖在裤腿上。
——你回来吧。
叶修笑的惨淡,摇头。
——叶秋。我是你哥。
他看着他的眼睛。
——你骗的了你自己,也骗不了我。
——我没有骗你。
叶秋笑得云淡风轻。
——我只是说我放弃了。没说,我不爱你了。
叶秋从梦中惊醒,剧烈的喘息,好像心脏能从胸口跳出来,月光洒在地上,波光粼粼的一片。
他踉跄着从床上爬下来,走到厨房,狠狠的灌下两杯清水。
他惊魂未定的看着自己颤抖的手,额上一片汗湿。
“怎么了?”
楼冠宁追到厨房。
“作噩梦了?”
他想走上去抚摸他起伏的背脊,却被叶秋推远。
楼冠宁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,满眼都是深情关怀。
叶秋看了他两眼,忽然,就哭了起来。